月精灵的少女紧握着大法师权杖,与皇帝站在皇宫里最高的那个露台上,看着整座金碧辉煌的王宫大殿,此时空无一人。
本应是万里的碧空,如今被升腾的黑烟所遮蔽,犹如黑夜提前降临。
这是那个帝国的终末。
叛军正在王都里肆虐,火光四起。近卫军正在外城做着最后的抵抗,可是大家都知道,一切已经结束了。
曾经被人们爱戴,被称为“英雄”的皇帝如今已经两鬓泛白,但仍然穿着他那身据说淋过龙血的秘银战铠,持着曾经陪他斩杀过无数异族与叛徒的王剑,高傲地伫立在众人的最前面,头盔顶的锦羽在风中飘摇。
所有卫士都面色凝重地站在皇帝身后,而少女站离皇帝最近的位置。少女咬着嘴唇,踏前一步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数十道火球便从外城升起,如死亡之雨一般朝他们砸来。
少女踏前一步,将权杖用力一杵,激活了一道护佑全宫殿的魔法屏障挡下了攻击。
火球撞在湛蓝的魔法屏障上,仿佛一道道绚烂的烟花。
她侧过头,看见皇帝目光平静地仰望着,仿佛在欣赏缓缓落下的夕阳。
接着,皇帝的目光看着远方,他微微颤动的灰蓝色眼瞳里倒映出整个皇宫,如今在漫天火球中熊熊燃烧。
许久之后,从他的唇边挤出了一句话。
“艾姐姐,朕...做错了吗?”
不,我的王,你没有做错,只是,只是......
更多的火球击穿了屏障,所有人惊慌失措地逃离,唯有皇帝纹丝未动。
少女眼前的世界化为碎片,又在黑暗中重组。
这一次她穿着一件朴素的灰长袍,喘息着,拖着残破的身躯行走在石制的长道之上,沿路全是她滴落的鲜血。
长道的尽头,是一座漆黑的祭坛。
烛台上,青蓝色的鬼火燃烧着,照亮了布满了邪恶图腾和代表死亡之神刻印的祭坛,能看出它的布置因仓促而十分简陋。
少女踉跄着爬上如天堑一般的石阶,在中途数次趔趄摔倒,但是仍然咬了咬牙站起来。
她终于坐在了魔法阵的中央,吟唱起了给死亡之神的颂歌,随后从怀间拔出了黑曜石制的弯曲匕刃。
没有人看见,没有人知道,她也没有丝毫犹豫,就这样安静地割开了自己的身体。
汩汩流出的鲜红生命淌入地上的魔法回路,这场为了永生而准备的黑暗仪式即将到达它的终章。
逐渐模糊的意识中,她好像看见有光从头顶的黑暗中落下来,有什么更伟大的存在降落到她的面前,朝她伸出了手。
她醒了。
........
我睁开了眼睛,将手伸向了酒红色的天花板。
“又是梦吗?...”
我想起来了,我现在是不死的巫妖。
做一只巫妖是很难的。
首先,人们称呼巫妖的时候,都是用“只”,而不是用“位”“名”,甚至是“个”这样的通用量词——虽然我觉得“只”也挺可爱,但这证明巫妖在世人眼中已经跟野兽划分成一类了。
不,应该是比野兽更加丑恶的东西吧。
魔导师,邪恶,阴郁,仇恨生者,不老不死,皮包骨,眼冒绿光,穿着生前的华丽长袍,拿着一柄看起来很华贵又古老的权杖,有一个只要不被摧毁就能永生的命匣.......总之,列举一长串下来,巫妖的形象就被定死在了“生者之敌”上。
以魔法来非自然的延长了生命,将灵魂放入命匣的怪物,被世人们称为巫妖。
所以我这么定义自己——原种族是月精灵,是由月精灵转化为的不死巫妖。
嗯,我对其他人一直都是这么说的。
在遇到那些同为不死族的“前辈”的时候,我努力的谎称这副肉身是炼金术的杰作,白毛,紫瞳,精灵耳,是照着某位月精灵公主的模板做出来的。
其实根本不用花什么力气,它们很容易就会相信了。
是的,即使是最不符合常理的巫妖们,也不会相信心脏不再跳动的我,在转化仪式后带着我生前的肉体复活了。而现在,就连脖子上项链形状的所谓命匣也只是魔法伪造出的装饰品而已。
可不能让它们知道真相,因为不死者这行可是很残酷的。具体有多残酷呢,残酷到如果被其他巫妖知道了真相,我立即就会上它们的研究名单,恨不得明天就把我送上解剖台的地步。
总之,得益于一系列的操作,几乎所有巫妖都觉得我是个没什么头脑的弱小后辈。
虽说我很热爱我现在的生活,但是在独处的时候,我也曾无数次的问自己,自己究竟是什么?我曾经花了数百年去找这个答案,答卷上写满了字迹,但没有一个是真相,所以我放弃了。
虽然现在的我不能说什么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之类的话,但是享受生活依然是更重要的事情,对吧?
“啊啊...真舒服啊...这丝织品的安心感...”
大床之上,我将整个身子沉进黑色的绒制床垫。什么都不穿,然后被丝滑的绸缎毯完全覆盖的感觉很好,感谢棉花和蚕为我的睡眠质量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非常舒服,想就这么一直从日出躺到日落。
“一大早的,你在床上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呢?”
“嘶”的一声,厚重的蔷薇色窗帘被人拉开了,刺眼的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间溜进来,直射我的床上。
我翻了个白眼,决定抱着我的等身毛绒骷髅抱枕一边翻滚一边惨叫。
“哇啊啊啊是阳光!我要死啦要死啦!”
“...(冷眼)”
窗边站着一位冷美人。
她穿着一件改制的女仆装,一头绸缎般顺滑的黑发直垂腰际,细画的浅眉下琥珀色的瞳孔每次看见都让人挪不开视线。除此之外,眼角下的泪痣,樱色的薄唇和冷艳表情的组合简直就是绝配。
不要误会,我没有那方面的爱好,只是纯粹的喜欢美女罢了。
我知道,大家都喜欢美女的,对吧?
“...偷瞄~”
“.......”
冷美人女仆抱着手臂,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三秒,随后偏过头看着窗外,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好像除了百叶窗以外什么也没有,她在看什么呢。
然后她突然拉开了百叶窗。
“呜哇!眼睛,眼睛啊啊啊啊!!!”
我抱着我的大抱枕在床上疯狂滚动。
这位冷美人的名字是黑,漆黑的黑,是一种被称为“影妖(shadow-ghost)”的妖异。
传说它们会化身成某个人的样子混入人类之中生活,而如果被仿冒的受害者与它们相见的话,就会从肉体到灵魂都被吞噬殆尽,彻底被影妖所替代。
民间的传说总是半真半假,真实的情况是,影妖确实是存在的,是一种可以通过魔力和介质来从外形到记忆的模仿其他生物的魔物。
在不同的文明中,会用诸如“重身幽灵(double-walker)”“二重身(Doppelganger)”“镜鬼(mirror-demon)”等等的称呼来形容它们。
至于吞噬肉体灵魂之类的说法,大抵是来源于民众见到有些人精神失常之后的前后性格表现不一,被谣传为被影妖吞噬了灵魂吧。
影妖一旦变成了人类,总是会想尽办法的隐藏真实身份,如果可能的话,一辈子也不会与本体相见,安稳的活到理论人类寿命的尽头,伪装死亡然后离开,重新寻找下一个目标。
如果难以融入社会,影妖就会变成那些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意外死亡的人,跟他们做一场交易,将他们的记忆和人格吸收,从而以死者的身份重新回到社会生活下去,只有最资深的驱魔师才有可能发现真相。
黑诞生于一个魔力极为富有的深山地脉之中,是极为特殊的影妖,能够操纵以魔力形成的黑雾和影子,从而还能做到用黑雾暂时幻化出任何见过的东西,甚至还能做出影子分身这样厉害的事情。
她本来是没有名字的,“黑”是一个人类女性给她取的名字。
我在旅行中遇见了黑,并把她从那里带回了我的工房,变成了我的专属女仆。
虽然叫做“工房”,但这是魔法师们喜欢的称呼,实际上工房的外形是有多种多样的,每位魔法师的品味都不尽相同。我挑了一个好地方建了一座高塔,勇者来了都想爬上来救公主的那种。
因为今天还有预定安排的事项,所以我不得不爬起来。
黑为我拿来了更换的衣物,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一件又一件。
其实我有时候在想,明明我既没有生物代谢,身材也不会走样,那我为什么非得穿着这些繁琐而又令人不适的内衣不可呢,真是令人费解。
“呼啊...小黑,早上吃点什么呢...?”
“蜂蜜蛋糕,草莓布丁,还有淋上了热可可酱的华夫饼,饮品的话是玫果茶。”
“好甜!会胖的!”
“你真的会胖吗......”
不死者不仅不需要呼吸,当然也是没有必要进食和饮水的,但是,就像长期待在家里就会难以和其他人交流一样,如果我不坚持保持一些身为人类的习惯,诸如吃饭和睡觉之类的事情的话,我觉得我就会离人性越来远了。
我坐在了梳妆台前。
在镜中,我看起来有些不太高兴,像一位苍白而忧郁的大小姐。因为在床上压了一晚的头发翘起了边,能看到略尖的精灵耳从里面探出来。紫瞳如星空一般闪耀,它之所以是紫色的,是因为在其中藏下了神明刻下的印记。锁骨以下能看到一对饱满而丰硕的果实,是一种只要看一眼就能感受到的,原始而直接的温柔。
当然,有人说我胸前那是一对巨大的邪恶,是诱惑生者堕入死亡怀抱的诡计。
好吧,也行。
只看五官的话就会发现,其实我与黑的容貌是一模一样的。根据与她的契约,我将这份容貌“借”给了黑,所以原本我们应该是如双胞胎一样的容貌,但是她对于发色和瞳色的搭配有着自己的见解,所以就变成了姐妹,也还不错。
顺便说一下,其实我最初的提议是让她变成一只黑猫,需要的时候再变成我的样子就好,被她否决了。
可恶。
银镜里面,如精灵般的白发女性安静的坐着,黑女仆用熟练的手法将我那带着一抹蓝色的长发梳直,然后盘起来。
“说起来,小黑你好像说的没错呢...”
“什么?”
“‘如果不是长了一张嘴的话,你姑且还算是个美人’什么的~”
“...所以呢?终于决定要改头换面了?”
“不不不,我只是觉得小黑你,真是比我可爱多了呐~”
“....你...”
黑的眼角和嘴角抽搐了一下。
没有预想中会出现的那种红透了脸的超可爱表情——至今为止我只看见过一次,真想再看一遍啊。
完全,不是什么自恋哦?
接下来就是早饭时间。
黑作为影妖,当然也是不需要吃东西的,但是在我坚持要求下,她也会跟我一样享用三餐。
可能有人觉得巫妖和影妖这样的存在是无法进食的,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对于生者来说,进食是利用生命循环来从食物从获得能量,而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利用魔力将食物转化为魔力的过程。
没错,对于高阶不死者和半灵体生物来说,这是一个很多余的事情,因为我们完全可以从各种物质中直接摄取魔力,而从食物中转化魔力的效率极低,甚至如果想要感受到食物的“味道”的话,还需要耗费额外的魔力,基本上都是得不偿失的地步。
在众多食物中,越甜的食物转化魔力的效率相对较高,所以一定要吃东西的话,吃甜食是最理想的方案。
我用银叉子叉起一块蛋糕,心满意足的吃下,然后偷瞄餐桌那一头的黑。
黑在吃东西的时候不喜欢说话,很认真的样子,这似乎是她在作为人类生活的时候养成的习惯。
真是无趣呀,吃饭的时候不聊天的话,那不是非常枯燥吗?
“我吃完了。”
“欸?”
好快。
在我思考别的事情的时候,黑已经吃完了。虽说她嘴上说对于吃甜食没有兴趣,但她每次都能像今天这样吃下两块有我脸那么大的蜂蜜蛋糕,三杯的草莓布丁,整整三板的华夫饼,而且速度还快到看不清。
“我去整理一下东西。”
“啊,所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有,完全没有,你去书房呆着吧,德克莉莉待会应该会来联络的。”
“难得想参与一点家务来着...”
“一,边,玩,去。”
“唔!...可恶,明明在小黑来之前,我都是自己收拾的!”
“就你那个家务水平,已经让我怀疑你以前是不是女人了。”
“呜...”
如你所见,早餐之后就已经没有我什么事了,我慢慢悠悠地溜去了我心爱的书房。
一个不大不小的矩形房间,正对着门口的北面墙开了一个二十多米长的落地窗,被厚重的玫红色布帘遮挡着,剩下三面墙都是塞满各类书籍的藏书柜,而且都根据颜色,厚薄程度和类型有顺序的摆放好,让它们本身就成为了书室的装饰品。
因为最近书的数量增加了,所以房间的中央处除了招待客人用的茶几摆设以外,也放了一些小书架,整体来说看起来就像是学院派的图书室一样让人心旷神怡。
清淡的玫瑰香气混合了书籍的味道,让人感觉十分的放松。
曾经乱糟糟的书房在小黑来了之后被整理的井井有条,嗯,我家的女仆真是棒。
“啊,昨天写的小说...唔,没什么灵感了,下次再写吧。”
走到书室东面,我的专用大书桌前,我将桌上摊开的笔记本收了起来,放回了书架上。
身后暗红色的书架上,有一整行都被我用来摆放我的记事本,最初只是觉得该找个地方好好放起来,如今也有四五十本了的样子。
几十本的书中,有那么十几本很明显有破旧磨损,刀刻火烧之类的痕迹也有,下次找个机会重新誊写一下吧。
“不知不觉也写了这么多啊...”
最初只是旅行笔记和随想之类的东西,在过去三百多年的战乱年代也难以完整的保存下来。
有了稳定的工房之后,撰写的东西就变成了资料集,故事集,然后变成了小说之类的东西。
没有什么禁忌的魔导秘典,没有黑魔法经书,我的藏书里除了那些用来查阅的典籍资料以外,自己写的东西只有这些。
单看我书房里的藏书的话,可能叫我学者更加合适一点。
我的确也曾经也在几个国家的国立学院里当过讲师,虽然只是教一些基础的课程而已。
巫妖们的兴趣爱好不尽相同,有的喜欢财宝,有的喜欢权势,单纯只是想折磨生者的也大有人在,但是它们无一例外的都会去探究更深奥的魔法,所以它们都会有那么几本很厉害的黑魔法书,以鲜血浇灌,用灵魂献祭来培育什么的,然后在看到人的一瞬间就从书里放出十几样魔法把对方碾碎。
不好意思,我的确做不到那种事情,因为我跟它们有些不一样。
我闭上了眼睛,静心凝神,然后引导魔力聚集,一秒后,在我的掌心出现了浅蓝色的能量团。
它看起来像是气旋,又像是水球,不规则的运动着。
这是一种不同于水火气土光暗这六大元素的第七种元素魔法,我曾经的族人们叫它“欧柯吉那”,在月精灵俚语中是“起源之物”的意思。而在外面,世人更愿意叫它“源质”。
传说,源质是从月之女神阿斯忒蕾娅的指尖流落至凡间的力量,是一切魔法的起源,是她赐予月精灵的恩宠,除了月精灵以外几乎没有魔法师能驾驭它。
源质的光团在我手中流转,我在脑海中想象并引导,它就会回应我,在我手中化为了小型的旋风,化为了燃烧的烈火,化为净透的流水,最后化为灰黑色的土块。
源质能够转化为任何形式的元素,熟练的话转化之后甚至看不出源质的痕迹,但是这么做需要更加精细的操控,也会带来更高的魔力消耗,所以更多月精灵会选择直接用最纯净的源质能量去轰击对手,而不是去模仿那些“拙劣的”元素魔法。
你应该也想到了,对外号称利用了炼金术,将他们前公主的身体纳为己用的我,跟月精灵们相处的有那么一点差,差不多就是见面了他们就想把我绑回去,然后吊在月之树下烧个三天三夜的关系。
...真的非常过分呐,明明按辈分来排,我应该还是他们大部分人的长辈来着。
就在我思考究竟是稍微练习一下魔法,还是整理整理书的时候,门外的走廊里传来了女仆礼鞋踩在地板上的咔哒咔哒声,随后书房的门被打开了。我探出头,看见黑站在门口。
“德克莉莉来联络了,今天也是需要我们看店的一天。”
“啧...她就不考虑多招几个员工吗...?”
德克莉莉是我在旅行中结识的友人,非常小只的魔女。她最近在人类那开了一家书店,请了我和黑当第一批员工,没有薪酬的那种。
“好吧好吧...能去她那看看书也是好的。”
与我不同,那位德克莉莉的藏书可以装得下好几间国立图书馆,而且作为帮她看店的代价,书籍随便我借阅,某种意义上还算是我赚了。
收拾好了东西,来到传送室,启动连接着德克莉莉书店的传送法阵,我和黑看着眼前平台上刻下的复杂阵式逐渐在六边魔法石的激发下逐渐亮起。
“真是平和的日子呐,小黑~”
我伸了个懒腰,用非常市井,或者说流氓的姿势将手肘搭在她的肩膀上。
黑皱了皱眉,啪地一下把我要摸她脸的手拍开,“你每次这么说,接下来就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啊哈哈哈...总不会每次都这么正好...的吧?”
“...更加不安了,你还是闭上嘴吧。”
“呜...可恶,老娘又不是什么灾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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